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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破土辞

冻土在檐滴里酥开裂痕时

我听见竹根在泥下舒展指节

像久病者推开窗棂的刹那

风携着梅的余咳

撞响铜铃

老桃树把去年的枯痂顶成嫩芽

每道年轮都在酝酿一场绽放

田埂上的脚印还凝着冬霜

耕牛的蹄铁已叩醒第一方水镜

檐角的冰棱在晨光里垂落泪滴

惊飞了草芽间蛰伏的虫鸣

卖花人挑着半担胭脂走过

竹篮晃落的

是整个江南的苏醒

我折取柳枝作笔

蘸取溪光

却不敢写下“春深”二字

—— 怕惊动那枚刚破茧的蝶

正驮着整个天空的蓝

练习飞翔

日头把河床晒得发烫时

荷叶撑起了半亩阴凉

蜻蜓的翅尖沾着暑气

轻点水面

便漾开满塘星芒

老槐树的浓荫里

蝉鸣织成网

捕捉着午后慵懒的时光

卖冰人的敲梆声从巷口飘过

惊醒了竹席上蜷曲的梦香

骤雨打翻了天庭的玉盏

荷叶捧着珍珠 滚落成诗行

蛙声在雨幕里此起彼伏

与檐下的滴水 唱和着乐章

夜色漫过石桥时

萤火点亮灯盏

我枕着荷风

半梦半醒间

看见月光在荷叶上练习打坐

把满塘的暑气

都坐成清凉

第一片银杏叶吻别枝头时

风就带上了离别的气味

雁阵划过黛色的天际

把“人”字写在云端 又揉碎

稻田在夕阳里铺展成金浪
镰刀的锋刃映着归人的影
谷仓把饱满的心事封存
檐下的玉米串 晾晒着光阴

菊花在篱边悄悄绽放
把清苦的香 渗进暮色里
老茶客煮着陈年的普洱
茶烟袅袅 模糊了窗棂外的山际

月光爬上西窗时 蟋蟀开始弹琴
我翻开泛黄的信笺
看见去年的雁声 还藏在字里行间
与今年的桂香 轻轻相拥

雪片吻过窗棂的刹那

世界便收敛起所有棱角

远山在白纱后沉眠

屋檐的冰棱

垂落成水晶的帘

老松披着银甲

站成风骨

竹枝弯着腰

却不肯折断

炉火在炉膛里噼啪作响

煮雪的茶烟

漫过了书案

麻雀在雪地上啄食米粒

脚印绣成细碎的诗行

卖炭人的吆喝声穿透寒雾

肩上的炭

挑着整个冬天的暖

我呵开冻僵的笔尖

写下祈愿

让每片雪花都载着念想

在春的门槛外悄悄融化

滋养出 下一个轮回的期盼